最远是回家路

“长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山无棱，天地合，冬雷震震，夏雨雪，……谷则异室，死则同穴，谓予不信，犹如皎日……”早晨阳光穿过发黄的枫叶零乱的照射在草地上，清风拂来犹如记忆的碎片在地上不停的跳跃，仿佛在告诉人们此刻的芳华韶光，而漫无目的的我拿着一本古诗词书坐在长亭的木凳上随意的翻阅着，偶尔抬头看看远处人来人往的马路，背着书包的学生，拿着文件夹的过客，拉着母亲的手一路欢笑的小孩，……

每一个人形色匆匆，好像都在追赶着早晨的第一缕阳光寻找着昨晚梦中的远方，时而飘落的枫叶增添了些许的凄美，或许枫叶不解禁秋风，濛濛乱扑行人面是对此刻最好的形容吧！我想这也或许就是生活原有的模样吧！而我的思绪却随着那小孩的笑声渐渐远去……

那年六月，我参加了人生中的第一堂考试，因为怕落榜的我既报了县里的三中，也报了市里实验中学的自主招生考试，而固执的我在参加完县里的统一考试之后非要一个人去市里参加考试。

而那也是我人生中第一次出远门，而且还是一个人，在走之前母亲总是一再的问我真的不要她陪同吗？而我总是用不耐烦的语气回答不用，没有那个必要。然后就是一些或许就是属于母亲们共同的台词在耳畔响起。

“到地方了自己照顾好自己，一定记着把自己的东西看好，考完之后不要乱转了，过马路的时候一定要小心……”

“知道了”

“不是我烦你，你长这么大第一次走这么远，一定要……”母亲就这样东一句西一句的嘱咐着她能想到的一切细节，直到我坐上前往市里的大巴时，耳畔才变得清净了下来。

到市车站下车的那一瞬，满目的钢铁丛林，喧闹的人群，叫卖声，鸣笛声，呼喊声以及空气中夹杂着各种烤肉味让我茫然不知所措，并没有来之前想象中的美好更多的则是慌乱、无助。突然我感觉自己仿佛是一只迷失了归途的羔羊穿行在陌生的草原忘了奔跑，只能在心底深处默默哭泣来抵挡此刻的落寞。

后来无助又无奈的我还是打通了家里的电话，而母亲接电话的速度快的出奇，仿佛……

在等母亲归来的途中，我默然的看着眼前的一切，泊油路、枫叶树、闪烁着霓虹灯的高楼以及耳畔时常响起熟悉而陌生的语言，因为农村长大的我只有在电视里看过这一切，也只有在电视里听过普通话而自己从未说过，所以我唯一能做的就是用已经久经欲哭的双眼模糊的注视着这一切。

下午五点三十分的时候母亲终于来到了我的身旁，而我更多的并不是兴奋和喜悦，想反却是羞耻弥漫了整个心房。由于我的无助打的她措手不及，本来在农田里干活的她只是简单的收拾了一下行李就风尘仆仆的赶了过来，我见她的时候，枯黄的面颊泛着些许的红晕，鬓角早生的几缕白发早已被汗水打湿轻轻的贴在额头，深深的皱纹里密密麻麻细小的汗珠时不时溢出那道道沟壑汇聚成一颗又一颗大号的汗珠，然后一滴滴落下。

母亲见我的第一反应却是伸出她那黄土地般的手摸了摸我，而我下意识的往后退了几步，然后转身大步向前走去，我想尽办法拉开我们间的距离，故作出我并不认识她的模样，然而这一切好像都是徒劳，因为她就紧紧的跟在我身后，问我饭吃了没有，饿了没有，渴不渴，而我却说我累了。因为我怕，我怕这个城市里衣着鲜亮的人们看到这个跟黄土地一般的妇女是我母亲。

实验中学的自主考试如期的进行着，并没有因为我的悲哀而有丝毫的推迟，渐渐的我也少了刚来时的落寞取而代之的是新奇和兴奋，在心里默默的告诉自己要留在这座城市，可是当我看到旁边一脸笑容为我剥桔子的母亲时，我瞬间又坠入了深渊。

考试第一天

今天上午考的是语文，我感觉自己发挥的还可以，走出考场的时候异常的兴奋，我刚走出校门时就看到了马路对面的母亲在烈日下安静的站着仿佛山里那亘古不变的黄土地，安静而又厚重。

我跑过去的时候很好奇的问“妈，你怎么不去校门口等？”

母亲笑了笑“我穿的太寒酸了。过去了怕给你丢脸。”当我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心仿佛被什么扎了一下，有种说不出的滋味，而且异常的疼。

“走，我们去吃饭，在过来的路上我看到了一家餐馆，妈，今天带你吃好吃的去。”

“我要吃肉”。或许由于我真的感觉不错，所以在和母亲同行的路上话多了起来，母亲只是乐呵呵的听着，有时也像个孩子一样在我面前比划一番。

等到了餐馆，当服务员拿过来的菜单的时候，我让母亲先看，母亲笑笑说不认识字，哦，我没心没肺的大笑了起来，然后随意写下几个自己喜欢吃的菜名，“妈，你不认识字，那怎么找到这的？”我很好奇的问道，

“我不认识字，但是没瞎，我认识路啊！”，对啊！母亲认识路，不然她怎么会从远在山里能够跑到这找到迷失归途的我呢？

考试第二天

今天早上考的是理综，而理综是我的强项，所以在考完的时候，我感觉整个人都是神清气爽的，等出了考场我匆忙的朝着旅馆的方向走去，可是刚走出校门就看到马路对面还是昨天的位置，还是昨天一样的安静。

“妈，不是早上就给你说了在旅馆等我吗？你怎么又出来了。万一走丢了迷路了咋办？你又不认识字。”我带着责备的语气询问着面前这个被岁月早已雕刻的有些苍老的容颜。

“没事，没事。今天是最后一天考试，以后想等你都没机会了。今天想吃什么？”

“牛肉面”

“那好，我知道哪有牛肉面馆，我带你去，哦！对了，今天下午考完了我带你去附近的商场给你买件衣服，早些年，你爸在这里打工的时候我来过几次，我知道看在哪？”

“都这么些年过去了，你还记得？”

“你妈我记忆力好，识路，这点你爸都不如我……”

母亲脸上洋溢起了笑容，仿佛穿过了这人来人往的潮流，追寻着曾属于她也专属于她年轻时美好的时光，午后的阳光照在她的脸颊上，竟然有种说不出的美，我在她身旁安静的看着，静静的看着再也不愿拉开我们间的距离，也不愿惊扰此刻她美好的回忆，那绝对是一条充满希望充满幸福彩虹般的路，这一刻我只想静静的聆听，安静的陪她回忆。

但是……随着一声紧急的刹车声打破此刻的所有宁静与美好。

“眼瞎啊！怎么走路的？”一位中年男子从车窗里伸出头大声的喊着，我没工夫理他，因为母亲被突如其来的车子擦到在地，我急忙将母亲扶起来，还没有等我说话，母亲就一个劲的问我“你没事吧？”并时不时的伸出手检查着我全身上下，可是母亲你忘了我根本就没有撞到，倒在地上的是你啊！我刚想说些什么，但是母亲又急忙转身向那个司机道歉，用浓重家乡口音混杂而成的半成品普通话说“对不起，大哥，对不起。”然后拉着我匆忙的往前走。

我们没走几步我仍旧听到哪个母亲口中所谓的“大哥”仍旧在那说“乡里棒，进城不如狗，连路都不会走。”我看着母亲焦急而又憔悴的脸问道“为什么给他道歉？”母亲叹了口气说“我们是农村人，他是城里人，路不同，所以心也就不同，以后你要是有出息了一定不要忘记回村的路。”

下午考完之后母亲本来打算带我去附近商场去买衣服的，可是在我执意要回家的情况下我们还是坐上了回家的最后一辆大巴车。因为这座陌生的城市让我心痛，我没有足够的勇气和理由站在那里可以保证我不会哭出来。

到家后母亲吃完晚饭就睡了，或许她累了吧！奶奶告诉我我那天可是把我妈折腾残了，由于打电话的时候太晚了，农村已经没有大巴车了，所以母亲让村里一个老乡先将她载到附近的一个小镇，然后她坐大巴……后来我才知道她那天因为过于着急还和久久不发车的司机吵了一架，而在她历经波折来到我身旁的时候我却……。

再后来我以620分的成绩考到了三中，而实验中学我的分数是600，当我知道成绩的那一刻不等母亲问我去哪？我就毫不犹豫的选了三中。因为我怕路太远，母亲期盼的目光会被拉长，离家近些，这样我就可以让思念更短。

母亲谢谢你给我上的这一堂课，请你相信我在以后不管怎样我都会走好脚下的每一步，慎重选择好每一条路，不论怎样，我都不会忘记回村的路。

回首不再从前，再见已非少年。回不去的叫故乡，到不了的叫远方，如今纵使我到了到不了的远方，纵使仍旧没有忘记来时的路，可是一年年回家的次数却越来越少，那条路也在心中渐渐变得异常的遥远，晦暗，找不到起点也望不到尽头。

当我再次抬起头看枫叶纷飞的时候，我却早已泪流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