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一手

老张是老巷里一位颇有名气的画家，老张人生得矮胖、脸圆、眼小，整天笑眯眯的。人既随和，也很豁达。

在作画这一行业，恐怕这老巷、这老城里，找不出一个可与他媲美的。他作画时，翘着二郎腿，点起根烟，风风火火地挥舞着双手作画，两根烟的功夫画便画完了。定睛一看，那倒与大活人无太大差别，人物的一笑一颦都真实的显现在那画上，仿佛那血肉都在纸上跳动，人物的心情、情绪也一一地展现出来，可不比那相机差哩。

老张收了个徒弟——小徐。那孩子看上去古灵精怪的，惹人喜爱，每天搬着个板凳支起画板，坐在老张一旁有模有样的学了起来。这娃天性也聪明，学了个两三年，并把老张一辈子下来所悟所感学了个大概，在作画时也有了一番老张作画之风范。在跟随老张作画时，有时常给老张当助手，邻居乡亲们纷纷夸这孩子有天赋、聪明。

一眨眼，十年过去了，老张面目逐渐苍老，双鬓斑白，但样子却没有多大变化，还是矮胖、脸圆、眼小、笑眯眯的，作画的风范与技术也仍未退减，不仅宝刀未老，反是越发精进。他仍是每天给他人作画，价格也一直未涨。你看他画的那人，那眉眼，那神情，活脱脱的。

小徐那小子，还未出师就在对门开了家画店，装潢得挺有派头，收价也略贵了一点，而且立了一条规矩，“如有瑕疵，倒贴五十”。

此规矩一出，闹得满城都来试试他的技艺，生意很是火爆。画过相的，无一不称赞其得了老张的真传，画技精湛，巧夺天工。大家纷纷议论道：“这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徒弟来抢师傅生意喽”。而少了生意的老张，则翘个二郎腿，抽着烟，笑眯眯地看着对门徒弟给他人作画，心中似乎一点芥蒂也没有。不少人都称赞老张有肚量，“宰相肚里能撑船”。老张还是笑眯眯的。

一日，老张见没有什么生意，搬着画板，来到对门，对小徐说道：“好久没和你画了，今儿咱们一起画幅画”。所有在场的人，包括小徐都以为老张想和他一比高下。小徐正好也有空，自然应承。小徐心里可打着个小九九，赢了好，输了也知道师傅到底还藏有哪些绝技，一并学去。

他们画的是一个在场的老曾。见这师徒打擂，老曾也饶有兴趣，微笑着应承下来。

老张还是翘着个二郎腿，嘴里抽着根烟，风风火火地画了起来。一旁的小徐也雷厉风行，不甘落后。大家在赞叹他们画艺高超时，还在打赌谁会赢。

两根烟的工夫，老张便画完了。不一会儿，小徐也画完了。他们将画转过去，让大众评价。

围观者都眯着个眼全神贯注地盯着小徐画的画与老曾的异同，有的甚至用手摸摸画，发出“啧啧”声。然后又将视线转向老张的画，也是一阵“啧啧”声。大家经过一番观察和评价后，都被他俩的画技所折服，很难分出个高下，于是准备判师徒平手。

正当准备宣布时，一位眼尖的旁观者喊道：“你们快看老张画的眼睛”。这时大家被惊得一颤，瞪大了双眼，将到了嘴边的话吞了回去，都呆呆地伸出脑袋凝视着老张的画与老曾。

奇了——老曾笑起来左眼有三条皱纹，老张画了三条，小徐只有一条。就是这多出的两道皱纹，那眼睛就变得灵动了，有魂了，有韵味了，愣是把老曾画活了，更画神了。顿时大家发出了惊讶的叫好声。这场比试，自然是老张赢了。

小徐叫了一声师傅，忽然冲着老张跪下，拜了又拜。说道：“师傅，我懂了。明天，我再跟着你学画，更学做人。”

大家轰然叫好。

小徐后来成了著名画家，也带徒弟。临摹老张画的老曾那幅画，都是徒弟必修的功课。还有一个不成文的规矩：能以假乱真者，出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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